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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咬着牙不让自己倒下去，忽然听见伊诺长叹了一口气。
他才不是想去看笑话呢！
伊诺说不出话。他这一刻才明白坐轮椅是对尊严多大的摧折，更何况是自尊心本就极强的Alpha，更不愿意将自己的难堪摆在人前。
他发出一声不屑的轻笑：“在天亮之前，我就坐在这儿看着你，也不亏。”
岁月的磋磨并没有怎么磨灭他的美貌，这些天难得的休息后他更是容光焕发，看起来和刚嫁入公爵家的时候没什么两样。他面无表情地看了自己一会儿，转身开了水龙头洗澡。高热的水流打在娇软的皮肤上，升腾的氤氲水汽遮盖了视线，伊诺在茫茫白雾中哼起学生时代在唱诗班常唱的古典小调，洗到骨头都发酥才走出浴室。
看起来不是很好。伊诺全当自己听不见，喊了声我进来了就推开了门。
茱莉亚白瓷似的脸庞上写满了令人羡慕的天真：“勇士很好，王子也很好，为什么女巫不可以喜欢王子呢？”
“不行。”伊诺直接在冰凉的地板上坐直身体，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语气听起来是那样轻松写意又欠揍，“我就坐在这里看你爬上去，反正你除了吼什么都对我做不了。给你提个建议，你可以用离婚威胁我，那也得等到明天民政局才上班。”
“喂。”他说，“我还在上学的时候，有个Alpha和我说，你只有先爱自己，别人才会爱你。”
气氛陷入恐怖的沉默，两年的卧床加轮椅生涯让马丁的肌肉力量急剧削减，方才情绪的发泄又让他耗尽了全部的力气，现在两个手肘无力支撑这具相当有重量的身体，浑身都抖得厉害。
伊诺轻手轻脚地走到马丁门前，将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门内的动静。只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他还是有点担心，用力敲了敲门：“你还好吧？”
“别碰我。”马丁用手肘撑起身体，背对着他嘶吼，“看我这个样子很好玩吗，你能不能滚，我求求你赶紧滚行不行？！”
“可我也不是只喜欢苹果啊。”茱莉亚并不能表示理解，“我还可以喜欢别的水果啊，就算女巫不喜欢王子，她还可以喜欢渔夫、警察、猎人…世界上有这么多人，就没有别的什么人可以让她幸福吗？”
伊诺悠然道：“我就是想做个人才在这里的。你哪儿这么多废话啊，爬吧，赶紧的。”
他站在浴室门口擦拭身体，忽然想到马丁的手伤得这么厉害，他怎么正常洗澡？他能把自己弄到床上吗？
伊诺收好自己黯然的表情，重新起了个话题，问起女孩今天在学校里有没有什么趣事。茱莉亚果然不纠结女巫不女巫的问题了，兴高采烈地说起校园八卦，什么邻座的Omega公开追低年级的一个Alpha，今天终于把学弟按在墙上亲上小嘴了之类，说得神采飞扬脸蛋通红。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去马丁房里看看，忽然听见模糊的声响，好像是什么坚硬的东西撞到了地上。根据两扇房门和一堵墙的隔音效果来看，马丁屋里的动静应该还挺大。
“因为喜欢是无法用任何东西衡量的。”伊诺笑道，“你喜欢吃苹果，不喜欢吃香蕉，就算给你一车香蕉，你也不会觉得它们比一个苹果要好。”
过了接近半分钟，马丁恶狠狠地说：“看够了吧，看够了就滚。”
如果这个样子的是他，他可能早就崩溃，躲起来哭了吧。
门内瞬间传来马丁嘶哑的声音，听起来还有点气急败坏：“滚！”
伊诺其实不太想管他，但他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做次好事。虽然马丁对他凶里凶气的，但毕竟是收容了无家可归的他，可见人还是不错的。
马丁以一个颇为滑稽可笑的姿态趴在地上，两条长腿以不自然的姿势蜷曲着，右手手掌上白色的绷带已经在地上蹭了一层脏兮兮的灰尘。他的轮椅侧翻在一边，应该是顺便带倒了床头柜，所以刚刚才会发出那么大的声响。
第五章
伊诺一边听一边嗯嗯地点头，心里感叹果然是小朋友，真是纯真美好的青春时光。一个半小时的聊天时间很快结束，伊诺把女孩哄上床睡觉，关掉视频后伸了个懒腰，也准备洗澡睡觉。
他打开房门，深呼一口气，对自己说马丁是残疾人，有点心理毛病很正常，要让他充分感受到社会的关爱，重新回到爱社会爱生活的阳光大道上。
“你说得对。”伊诺长出一口气，缓缓道，“她只是还没有遇到属于她的那个人，她会遇到的。”
他以极轻的幅度摇摇头，并没有把这些心里话将给茱莉亚听。女孩没有经历过这些，她也没必要听他这些没有什么意义的话。他是来打工赚钱的，不是购买倾听服务的。
马丁呼吸一窒。
马丁喉咙里发出猛兽喘气时一样巨大的声响，他憋红了脸，近乎崩溃地喊：“是我让你从监狱出来的！没有我你就被送去废星给一群Alpha操到死了你知道吗？你他妈能不能干点人事？老子不用你多管闲事，我是死是活都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伊诺有些好笑地觉得这个场景和他们初见时差不多，只不过这次的马丁远没有上次那么高高在上，可怜又可笑。
他很明显是试图从轮椅上用手自己撑到床上，但是烫伤的手掌承受不住。他摔倒在地上，再想爬起来却是更难了。
他脱掉衣服进了浴室，在硕大的镜子前看自己遮盖在衣物下伤痕遍布的身体。Omega本身的恢复能力是很好的，而他的恢复力更是好到不可思议，这些瘢痕过一段时间就会全部消掉，皮肤重新变得光滑细嫩，仿佛什么伤害都不曾发生。也许正是因为他好得太快，小科尔西才这么喜欢折磨他吧。
但是为错误的感情付出的一切青春都回不来了，少年时磅礴热烈的情感，那些不可言说的感情，只属于一个人的晦涩的甜蜜与欣喜，都不可能再在另一个人身上感受一遍了。等到狂热的火焰烧尽，剩下来的那个人拖着疲惫的灵魂，又怎么还有心力再在茫茫人海中寻找自己的归宿？
伊诺紧抿着唇，慢步走到马丁旁边，伸手握住他手上的那只手，想把他扶起来。下一秒他就被推开了，马丁的另一只手力气大得吓人，直接把他推倒在地上。
随着房门的打开，两个人都安静了。
伊诺默然了一会儿，收起他那副温和又漫不经心的表情，难得认真地说：“女巫心里已经有勇士了，不见得就会喜欢上王子。茱莉亚，在爱情这件事情上，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幸福的，等你长大一些就会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