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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臻恰巧从男浴室出来,边走边擦头发,看见郁植初一动不动像个鬼似的立在台阶上,眼珠子差点儿瞪出来,等顺着她的视线看到蒲焰腾后微叹了一口气:“自从万霄走了以后他就这样……你还不知道吧……”

    见郁植初抬头看了他一眼,便继续说下去:“他,我,万霄,我们仨是铁三角。再加上我们又是同岁,从小一起长大,读书,一起参军,后来又被分到同一个连。他虽然装作如常,但我知道他心里一直在怪罪自己。”韩臻说着说着,声音好像带了些微的颤抖。

    他拿出手机,从相册里调出他们三个以前的照片给郁植初看。

    三个少年打着赤膊,背景是无边无澜的大海,笑得很开心。那时候的蒲焰腾比现在稍微胖一些,脸部线条还是圆润的,不像现在的硬朗,但眉宇间的锋锐和浑痞还是一样。

    郁植初本来平稳的一颗心瞬间紧张了起来,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又侧过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蒲焰腾的背影,然后端着脸盆朝宿舍走去。

    韩臻愣愣地站着,有点儿反应不过来她的反应。对着别人的坟墓哭的死去活来,那面对救命恩人的痛苦她怎么也应该煞费苦心劝解一番才对,竟然这么走了?

    真是个冷血的女人。

    他咬了咬牙,半晌说出一声:“靠。”

    冷冷的风,吹着他的发丝领口,衬得他的面孔,就如同脚下的石板一样坚硬。

    女生宿舍已经熄灯了,为了不打扰到她们,郁植初连电脑都没开,就借着窗外的灯光用笔在本子上写稿,偶尔愣下神,写着写着脑子渐渐呆愣起来,眼前也慢慢幻化成刚才蒲焰腾的背影。

    她第一次看到,他褪去那番胸有成竹,便不是英雄,也不是男人,而是变成了男孩,只剩下孤零零的脆弱。

    二十四岁,在部队里再怎么得天独厚单独拎出世仍是未经世事的少年,最好的朋友牺牲,那重量压在他身上,几乎不可承担。军人被训练成可以接受任何形式的凌虐,而唯独心理,无法僭越。

    这伤将会一直戳痛他,让他不得安宁,如影随行,伴至其生命和思想衰竭的那天为止。

    回想起自己失去清渠的时候,不过也才二十二岁,那段时间,她的日子,都算不上活着。

    郁植初吐出一口气,还是拿起了外套轻手轻脚的走出去。

    蒲焰腾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轻且浅,一下一下极为平缓,就知道是郁植初,但他也没回头,仍旧静静坐着。

    郁植初走到他身边,蹲下,斜眼看着他:“好诗意啊,大晚上不睡觉喂蚊子呢?”

    蒲焰腾哼笑一声:“你不也出来了?”

    郁植初转过头,天外寂寂无音,视线撞进茫茫的黑夜里。菜园里种了大片的蔬菜,小根的水果黄瓜已经熟了,绿油油的挂在藤条上。

    “看来这世上只有土地不会欺骗人,种什么长什么。”

    蒲焰腾听她这么说,定睛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问:“要不要尝一个?”

    还没等她回,他蓦然一咧嘴,就在原地伸展身体,一双长手轻而易举地摘了一根水果黄瓜扔给她。

    郁植初也不讲究,用袖子随便擦了两下,咬了一口。黄瓜水分足,带着些薄荷味的轻甜。

    蒲焰腾说:“没洗呢!”

    郁植初耸耸肩膀,一脸无所谓:“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他挑眉含笑,问道:“怎么样?”

    “挺好吃的。”

    他得意的扬了扬下巴:“必须好吃,我种的。”

    跟个孩子似的,一旦得瑟起来就显得很臭屁。

    郁植初笑了出来:“你好意思吗你!你又不是第一批来这里的维和部队,你敢说这是你种的?我看充其量你也就落了个看管,沾前人的光,脸皮可真厚。”

    蒲焰腾淡淡的说:“我功劳可大了好吧,我每天都很辛勤的施肥。”

    一句话便让郁植初彻底破功。她张开嘴巴,把嘴里的黄瓜吐出来。

    他哈哈笑起来,不似往日以嘲讽为基调,笑声悦耳动听,整个眉梢眼角都在飞扬:“浇的水,你以为是什么?”

    郁植初意识到他在耍她,很想一拳揍过去,但见他的笑容后又很难生起气来,于是转过头看前面,“扑哧”一声笑了。

    蒲焰腾悄悄看了她一眼。

    郁植初知道他在看她,却也没有转头,只是看着眼前的菜园,笑着说:“还是笑着好,青葱活泼,故作老成不适合你。”

    “那你呢?还不是老板着个脸。”

    郁植初白了他一眼:“小屁孩儿,没大没小,我都二十七岁了,这是应有的成熟。”

    蒲焰腾“切”了一声:“还不也是装。”

    郁植初懒得跟他计较,专心啃着手里的黄瓜。蒲焰腾吃了个哑巴亏,也觉得没劲,便不开口了。

    “我当战地记者已经四年了,见过太多生离死别的时刻,说实话,来到东国我原本是不抱奢望的,因为这里比A国更混乱,也更残忍,我也不觉得当今社会中有谁信奉温柔的价值,尤其是在一个战乱的地方,这里的大多数人都是凭着冷漠和争夺在人群中活下来。”

    她陡然开口,宁静的气氛一下被打断,但又因为说了这段事先让蒲焰腾毫无准备的话,于是空气一下子变得更尴尬。

    郁植初张了张嘴,不确定自己还说不说的下去,侧头看着蒲焰腾,见他一副很认真在听,更认真等待她接下来的话的模样。

    那种可怜巴巴的感觉,可太像小孩儿了,她心底忍不住一软。

    “可是这里,还有你们。”

    “还有你们在播种和平,那是一种不容辩驳的意志,足以把个人的喜悲生死全部碾成粉末的强大意义,让我觉得,世界仍然值得被期待。”

    话语从她嘴里流出来,就像流畅的墨水,几乎不用思考,依稀展示出作为记者的强势与圆滑。

    蒲焰腾轻轻哼了一声:“文人说话就是不一样啊,夸人都是变着花样来的。”

    郁植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就凭他藏不住事的表情也能知道一二,于是问:“这附近有河吗?”

    蒲焰腾第一反应有些疑惑,随后才回答:“有啊……”

    “带我过去吧。”郁植初诡秘地一笑:“对了,顺便带点蜡烛。”

    蒲焰腾看见她陡然变幻的表情,默了一下,原来她的面孔也有不板着的时候。

    他盯着她,怎么看都觉得她不怀好意,身子往后退了一步,半是取笑半是玩味地问:“你干嘛?别是想趁着黑灯瞎火劫我的色吧!”

    郁植初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了他一眼:“自恋不是这么用的。快点儿。”

    河道就在步兵营旁边,都不用开车,走几步就到了。只是没有路灯,黑魆魆的一片,两人顺着砾石走,越过一条满是杂草的水沟,一道带铁的栅栏将步兵营和河道隔开,正在值岗的步兵朝蒲焰腾敬了个礼。

    蒲焰腾看了看栅栏,又打量了几眼郁植初的身高,取笑问:“用不用我抱你过去?”

    “我自己走。”郁植初几乎是从牙缝里咬出来几个字。

    他俯视着她,嘴唇间半是幸灾乐祸的表情,然后轻松一个纵跃,便翻过了栅栏。

    郁植初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她今夜的主要目的是来开解这狗屁不懂的小孩儿,没必要和他计较。

    蒲焰腾视线还在若无若无的从她身上扫过,郁植初连想都不用想也知道他眼神里的轻佻和嘲笑。

    她小心翼翼地抓着两个扭在一起的金属结中间的铁丝网上端,使劲地把它往下拽,铁丝网稍稍垂下来一点,刚好可以让她跨过去,虽然姿态说不上美妙,但胜在豪迈敏捷。

    可当她迈开另一条腿的时候,脚被绊了一下,人几乎往地面栽去。一双手稳稳地环过她的腰身接住了她。

    离得如此近,郁植初能感受到他胳膊上的健壮有力,甚至还带着烫人的热气。

    她站住脚,不自在的推开他,一向的好脾气也逐渐绷不住说起了脏话:“笑个屁!”

    蒲焰腾一听乐了,摆出一副大人不与小人计较的模样:“态度真差,我可是又救了你一次。”

    郁植初不再理他,径自往河边走去。蒲焰腾散懒地跟在身后:“到底来这儿干嘛?”

    月光将河水照得翟翟发亮,周围都是茂密的荒草丛,郁植初拨开了一道口,头也不回地说:“你身上有刀吧,把蜡烛切成七段,切薄一点儿。”

    “搞什么鬼……”蒲焰腾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但还是按照她的吩咐照做。

    蜡烛切好后,他抬起头看郁植初。她蹲在地上,宽大的外套罩住了腿,越发显得很小一只,只有手中不见歇的动作才让她看上去不至于是一尊雕塑。

    他朝前走了几步,才看清她手上拿着几张纸币。指尖灵巧的对折,翻开,一张一张的小纸船很快就被折好。

    蒲焰腾看得失笑,没想到她穿绣花针不行,做这个却别有一番赏心悦目的样子。

    风势陡然转强,吹的郁植初乱发拂面,发丝在眼前飞舞,如同波影荡漾,她想把头发捋到一边,可伸出来的手指只摸到风,她仰头问蒲焰腾。

    “蜡烛切好了?”

    蒲焰腾点了点头,摊开掌心,那一块块的蜡烛倏然落地。

    郁植初捡起来,一个个的放进纸船里,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点燃。

    “有什么想和万霄说的话就说吧,这些纸船能替你送达。”她指点那些小玩意儿,就好像指点着咒符似的。

    蒲焰腾费解的看着她,语气听不出波澜:“你可真奢侈。”

    “在这里,有钱也没用,能不能活到明天都不好说。许个愿吧……”

    蒲焰腾顿了一秒,蹲下身:“真幼稚,你从哪学来的?”

    郁植初却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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