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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结发时,二人本该交颈而眠,他忽记起赵无忧忘了吃药丸,起身去拿。
赵无忧扯着他的腰带,慵慵的眼睛里有笑和醉意,撑在他脸颊两侧。
冰凉的墨发落在他的脸上,脖颈里,丝丝缕缕的香气绕着旖旎的烛光:“今时此刻,你舍得起来,去拿那破药丸?”
他不言,仍起身拿了药丸,喂进赵无忧嘴里。
但那件事过去了很久,红烛的样子都快要记不清了,大佬顿了片刻,直起身,没有在意散落的瓷瓶,重新走进了雨幕,他跨过红漆陈腐的宫门,两个小太监浑身雨水,忙不迭的给宫门落了锁,毕恭毕敬的弯下腰。
“风大雨急,有劳。”
小太监不敢搭话,垂手接过递来的荷包。
41.
边关告急,皇帝不会再把将领留在盛都。
朝中的局势明朗,秩序井然。
大佬脑海里掠过前世种种,他十六岁带着赵无忧逃离盛都的党派倾轧时,在黑暗里看到的盛都高大的城墙轮廓,还有破损了却无人更换的王旗。
边关一封封的加急邸报,死在铁蹄下的百姓,死在党争中的庶民。
他记得很多事,但是回忆起来,不过八年,他却觉得那一段记忆太沉,太长了。
他想,可能到了最后,他也不会杀了赵无忧。
前世的八年党争,雍朝四分五裂。时局动荡,朝不保夕,赵无忧是和他一起走过来的,大佬最后把他扶上皇位。
但可能一开始,就是他错了。
一个没有仁爱之心,狭隘狠毒的人不该坐在那里。
一个身体孱弱,沉珂难愈的人也不适合坐在殚精竭虑的位置上。
而他最大的不该,是给赵无忧的时候没有考虑清楚,等给了他,又想把皇位从他手里要回来。
42.
朝中局势明朗,老皇帝下令虎威军驰援边关。
大军即将开拨,一应事宜皆需准备,最快还有三日才能动身。
大佬拟好奏折,推波助澜,准备以为大军祈福,安定军心为由,带着小皇弟一起离开,避开盛都的汹涌暗流,蛰伏边关。
但事情刚走出一步,又忽然乱了套。
老皇帝病了,一下子病的很重,仿佛五十年的岁月走到了尽头,只余下细细的一线,躺在龙床上进气多,出气少,话也说不出来。
皇宫陷入重重封锁,几个有势力的皇子一下子冒出头,争着抢着要去床前服侍父皇,为此不惜大打出手。
这病来的蹊跷,来的突然。
它打乱了所有人的准备,使局面一下子混乱起来。
原本抚平的口子崩裂,暴露出更大,更让人触目惊心的恶疾,党争之势,竟然以比前世更迅疾,更夸张的方式扩大开来。
无数人将目光投注在这里,不知多少家族,多少势力,将目光瞄准圣人之位。
而在突然混乱的局势中,大佬却没有时间停留,大军开拔在即,皇帝却病入膏肓。没有哪个皇子敢在这个时候离开京城,可若是留下来,芜杂的局势又充斥着重重危机,充满了各种变数。
一个尚且稚嫩,还没有雷霆手段的十二皇子赵瑢,能够应对吗?
世上已出了他和赵无忧这样的异数,那么会不会有其他人,同样得天眷顾,知晓前世。党争,乱象,雍朝的根基就已然烂了一半,如今即使大军成功开拔,后续军需供应,敕令下达,都不能避免卷入权利之争,要平稳的走过去,已经不可能了。
大佬想了很久,翻来覆去,最后独自一个人去了幽寰宫。
那里坐着天下唯二了解当下局势的人,坐着一个阴险狡诈,没道义,却重承诺的人。
赵无忧一个人在下棋,大佬走过去,自然的拿起另一盒白子。
没有叙旧,没有争执,他们彼此凝视,揣度,猜忌,棋子却在棋盘上厮杀。
赵无忧不再伪装,他阴沉,冷漠,下棋的样子没有什么感情,落子的速度却越来越快,步步紧逼,不容许退,不容许逃,只要稍有疏忽,白子就会被撕咬得越来越紧的黑子彻底吞没。
他激进,强横,一往无前,在一片混乱中杀出一条路,将阴谋撕碎,同时铺下更大的阴谋。
白子温吞如水,冷眼旁观,静待着合适时机,一步步趋近,和黑子的势力胶着。
一盘棋,下了两个时辰。
等到棋盘再无空位,仍未分出胜负。
大佬落下最后一子,抬眸:“帮我扶持赵瑢,盛都只需要他一个储君,雍朝只要他一个太子。”
赵无忧闻言,意味不明的冷冷发笑,但接下来的半句话,让他的笑容僵在嘴角。
“你从前欠我的种种恩情,如此,便可一并勾销。”
“一并勾销?”
“一并勾销。”
赵无忧动了动唇角,似乎想笑,但又没有笑出来,脸上的表情逐渐沉默,情绪从那张脸上消失了,只余下寒冰似的冰冷。
他合上眼睛,片刻后又睁开。
“我答应。”
大佬想说些什么,又觉得实在是没有必要。走到这一步,他和赵无忧已然无话可说,便连最后的情谊,也拟做交易了。
43.
虽然皇帝病重,但边关之事干系重大,何况敕令已发,绝不容许半点差错。
几个皇子争着主持践行宴,大佬启程赴边,他骑着高大健壮的马儿,走出盛都的城池,回望身后的猎猎旌旗。
盛都的城墙高大,巍峨。
皇子们站在城墙之上,和他遥遥相望,里面却没有赵无忧。
第8章 第八章
44.
赵无忧没有去送行,能让他名正言顺的离开幽寰宫,就废了一番功夫。
眼下他越低调,才越不打眼,因此只是心里哼哼两声,走回王府。
泊涛没有他的皇子身份,原来已经下了诏狱,很是遭了一番罪,被大佬从狱里捞出来,大难不死的主仆二人在门口重逢,都有几分执手相看泪眼,恍如隔世之感。
泊涛低头擦眼泪,还要亲手点个火盆给他跨过去,赵无忧抬头看了看天,狞笑:“不用,泊涛,从今往后,咱们的好日子,谁也夺不走。”
45.
京城局势复杂,老皇帝看着命不久矣,但却迟迟没有龙御归天,龙子凤孙在御塌前号丧都号了几回,愣是没把皇帝送走。
皇帝是个好皇帝,他对所有的儿子都不错,除了赵十一,皇帝不是个好皇帝,贪图享乐,老来昏聩,致使社稷之危。
他的每个儿子都觉得自己天命所归,每个儿子,都有拥立自己的势力,在皇帝病重的当下,有能力掀起党争,将目光投注在真龙宝座。
而在这些兄弟当中,十二皇子赵瑢并不是其中最有希望的一个。
他似乎是个不争的人,没有贤明的名声,没有什么手段,任何一方面都不出彩,一个普通的,没有大志向的皇子。
但在今天,他收到了兄弟请柬。
大皇子有能力有手腕,他的母族强横,和皇后亲子的六皇子,被誉为最有希望在这场夺嫡之争里胜出的人,现在斗得最狠的,也是这两个皇子。
前日三哥坠马,昨天,七哥被鹰啄瞎了眼,而恰恰在这时候,他收到了大皇兄的请柬。
去还是不去。
小皇弟有了推断,但又担心是否欠妥,他不适宜过早暴露人前,因此他想到了大佬走之前,和他提到的那个人。
提到那个人。
小皇弟难免好奇,或者说有些困惑,赵十一的阴险他和大佬有目共睹,但为什么,偏偏十一哥就是大佬给他选中的人。
那天夜晚,蕖兰王府来了一位客人。
这位客人年纪不大,生的玉树芝兰,他要见的是蕖兰王府的主子,一个同样年岁不大,却满脸阴翳的少年。
小皇弟向他请教,那盏茶在桌上放凉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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