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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师没了耐心,“说这也是你,说那也是你,你们家孩子完美无缺会跟别人打起来吗?”

    “吵吵什么!当这菜市场啊!”民警从询问室里出来,“梆梆”敲了两下桌子。

    他看了看姜颂,和老师当初的反应一致,“顾长浥的哥哥?”

    “法定监护人。”姜颂强压着火,“我现在能做什么?”

    “现在两边都说对方先动手。但是顾长浥就算是防卫,这次的行为也属于防卫过当、一次打斗中伤害多人,按照规定是要拘留和罚款的。但是现在他有个情况,我们要和你核实一下。”民警拿了张单子给他。

    姜颂接过来,一目十行地看了。

    那是一段问询记录,跟着心理咨询师的临时分析。

    “人口普查的记录上显示顾长浥有家族遗传病史,偏执型人格障碍,并且有亲人因为这个疾病意外亡故。所以按照民事行为处理办法来看,他在事发当时如果没有自我行为控制能力的话,那就是免责。”民警的一长串话让姜颂脑袋都“嗡嗡”响。

    “什么意思?”他又低头看那张纸。

    上面记录了顾长浥的只言片语,断断续续的,有的甚至没成句。

    老师在一边用手扇了扇风,“这还不明白?意思就是顾长浥如果有精神病,现在就可以走了。”

    姜颂一下就炸了,拎着他的领子吼:“你他/妈再说一遍,谁是精神病?”

    中年男人的脸都吓白了,嘴上却不甘示弱:“我看你也是疯子,一家子精神病!”

    姜颂提着拳头就要动手,被民警死死拦住:“你不是来接孩子的吗?你在派出所打了人你就跟他一起拘留!”

    外头鸡飞狗跳,询问室里一片死寂。

    少年顾长浥能模模糊糊听见外面有姜颂的声音,却没抬头看。

    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洋灰地面上的一团还没干的茶水渍。

    民警问了他不止一遍是谁先动的手,其实他想不起来了,甚至说第二遍的时候都不记得第一遍是怎么说的。

    他说他不知道。

    但是他记得是为什么动手。

    起因是外班的一个男生问他要姜颂的联系方式。

    他平常和别人没什么话题,很少跟同学打交道,对那个男生一点印象也没有。

    “顾长浥,把你哥电话给我一下。”那个男生站在他桌子前面,把光都挡住了。

    顾长浥甚至没抬头看他一样。

    “草,还牛叉儿哄哄的,你他/妈牛什么呢?”男生在他头顶上推了一下。

    顾长浥蹭地站起来,“你干什么。”

    “让你把你哥电话给我,天天来接你那个。”男生把手机抛起来又接住。

    “你谁?”那时候顾长浥没他高没他壮,但是气势已经起来了。

    “哟呵,让你给你就给,哪儿他妈这么多废话?”男生攥住手机,咧嘴笑着。

    跟顾长浥同桌的女孩子拽拽顾长浥的袖子,“这是高三学长,他要你就给他吧。”

    “我没哥哥。”顾长浥阴着脸,坐下继续做题了。

    “有骨气是吧?小/逼/崽子,大课间到体育仓库来,我教你想起来你有没有哥哥。”男生转身走了。

    顾长浥的同桌担心他,小声跟他说:“别去,这人是高三有名的差生,认识好多混混,叫你到没老师的地方肯定没安好心。”

    严格来说,这样的事不是顾长浥第一次遇上。

    之前就有不少小姑娘很委婉地问过他每天来接他的哥哥有没有女朋友。

    甚至也有男生,让他转交送给姜颂的书。

    那是一本《道连格雷的画像》,顾长浥擅自将它翻开。

    一支叶脉书签掉出来,那一页上有一句花体的英文。

    “I  love  him,  because  he  is  like  love  itself  should  look  like.”

    我爱他,是因为他像爱情本身应有的样子。

    大课间的时候,顾长浥孤身前往操场后面的体育设备仓库。

    里面堆着各种各样的篮球排球,还有一打一打的军绿色海绵垫。

    那个男生站在中间,四周围着几个和他身形差不多的人。

    “来了就是有种,想起来了吗?”男生嚼着口香糖,吹了一个小泡。

    “我是来告诉你,我没哥哥。”顾长浥瞪着他。

    “那他是你什么人?长得和你又不像。”男生笑了一下,“该不是你爸的相好?”

    顾长浥的脸沉了下去,“他不是我哥哥。”

    “所以我说他是你……后妈?他那张脸蛋那么漂亮,一看就他/妈欠/操。”男生吹了一个口哨,“你要是真在意他,就别挡着人家的福利,我的家伙肯定比你老爹硬。”

    顾长浥想起来了。

    是他先动的手。

    他冲上去抱住那个男生的腰,狠狠把他摔进了一堆足球里。

    装足球的小车被推翻了,黑白的足球滚了满地。

    其他几个人涌上来就要按住顾长浥。

    但他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似乎完全感受不到别人。

    他抓住那个男生,精瘦的拳头不住往下落,“我没有哥哥。”

    “这小子他妈疯了!”一个男生拉他拉不动,冲着他的后背一通踹。

    顾长浥一回头拿着一个足球照他脸上就是一摔。

    也不看着他倒在地上,又转身继续砸,“他不是我哥哥。”

    几个人拉都拉不住,很快地上那个人就晕了。

    有人转身想要走,顾长浥一把就把他按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他不是我哥哥。”

    “你有病吧!我他/妈管他是不是你哥哥!”那人要爬起来,又被按住。

    顾长浥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每一拳都精准有力。

    最后保卫处的人来了,好几个保安一起才把他拉住,“别打了!警察在路上了!”

    后来他有些记不住了。

    有尖叫和救护车,也有医生和警察。

    现在他蹲在询问室里,脑子里满是墨绿海绵垫上那股经久不去的汗馊味。

    他想:刚才那女的什么意思?什么是边缘型情感障碍?轻微的精神疾病表征?多轻微是轻微?姜颂知道他是精神病吗?姜颂不可能知道。

    姜颂只能知道他是全校第一。

    姜颂不可以知道。

    因为姜颂不可以离开他。

    顾长浥蹲在询问室的角落里,轻微的前后摇晃着。

    他绞尽脑汁地想:万一姜颂知道了怎么办?

    他实在想不出一个办法。

    房间的门被推开了,他等的人来了。

    姜颂的脸色没有很好,有愤怒也有疲倦。

    少年顾长浥依旧没有抬头看他。

    他怕一抬头就听见姜颂开口说一些不好的话,

    他怕姜颂说不要他了。

    “顾长浥。”姜颂的语气听着不大好。

    墙上老旧的圆形挂表“踏——踏——”地走着,好像永远也走不完一整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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