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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早。”魏清游动手摆起了碗筷,“大师兄要陪宋长老下地缝,让我今天一直陪着你,不要离开半步。”

    “为什么?”程雁书皱眉,一直守着他不要离开半步?“有必要吗?”

    魏清游一副“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大师兄说的准没错”的表情,对他招招手:“躺一天了,一定饿了,来吃点。”

    放眼望去,桌上倒是琳琅满目,还有一只油汪汪滑嫩嫩的烧鸡乖乖地等着人下筷。

    程雁书起了身,外衫被他裹着睡了一天,早已皱皱巴巴。他干脆给脱了,坐到桌前,接过魏清游盛好后递过来的清鸡汤:“这桌饭菜,薛少掌门张罗的?”

    “不是。”魏清游给自己装着鸡汤,“大师兄吩咐备下的。”

    “大师兄”三个字一落入耳中,程雁书又被心里翻涌的情绪压得仿佛失了重。他手一抖,那碗鸡汤也跟着一抖,溅了好些油点在中衣上。

    他恍然未觉,只问魏清游:“大师兄和宋长老已经从地缝回来了?”

    “回来了。”魏清游道,“白大小姐的魅妖胎血已经拔除干净,但胎血留存日久,影响仍在,宋长老说白大小姐起码得昏睡三天三夜,元神自行修补得宜后才会醒来。”

    他又压低声音,道:“宋长老说,拔出来的魅妖胎血上,有飞光珠侵染的痕迹。”

    飞光珠?

    “也就是说,白大小姐忽然发狂是在铸心堂有人对她用了飞光珠。”魏清游喝一口鸡汤,忧心忡忡道,“又一颗飞光珠现世,白小公子也还在逃,蜃魔不知所踪,四极封印岌岌可危,而大师兄的无心剑还在持续消耗,这状况,着实愁人……”

    无心剑。

    这三个字,忽然在程雁书心里闪了电:大师兄现在其实可以说是分分钟都危在旦夕,用元神和寿数在硬扛四极封印的失效,等同于他半只脚都踏在了奈何桥边。

    这种情境下,大师兄根本就没有主动去往小情小爱上思考的可能性吧?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他对大师兄的心意,还是表达得太隐晦了吧。

    程雁书知道自己虽然忍不住的会想和大师兄靠近一点,但是他其实一直在害怕。怕踏过安全的范围后被明明白白地拒绝。

    不踏过去,他总是可以借着四师弟这个身份赖着大师兄,模糊掉距离的偷偷靠近大师兄一点,再一点。

    但若明明白白被拒绝了,他就什么凭借都没有了。

    可是现在他也已经失去了凭借,因为已经有人清清楚楚地挡在他和大师兄中间,明明白白告诉他,你什么也不是。

    他如果不走过去,就彻底输了。

    魏清游拍了拍发呆的程雁书:“快点吃,要到时辰琴修了,大师兄等着你呢。”

    是么?今天是和大师兄琴修么?

    程雁书的眼睛顷刻亮了起来。

    快速吃完饭,他便急急地沐浴完毕,赶着去了韩知竹住所的琴台。

    过了中庭,清越的琴音已经缭绕在兰香萦绕的夜风中,月色应和,诠释着良辰美景。

    但当和琴音契合的箫声响起,结合成一片即使不懂音律也觉得可以称得上绕梁之音的曲调时,程雁书的心又瞬间灰败了下去。

    他缓步走出中庭,入眼的,果然是在琴台上抚琴的韩知竹,和在兰花繁盛间以箫声应和的林青云。

    这场景其实很美,美得让程雁书心又开始绞着酸涩起来。

    看到程雁书走近,韩知竹倒是一个收势停了拨弦,开声问他:“身体可好些了?”

    程雁书抿着唇,垂眸不答。

    韩知竹叹了口气,道:“你过来。”

    正在犹豫着过去不过去之间,林青云倒是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开了口:“看程公子好像情绪不佳?那是否还是早些回去歇息较好?”

    程雁书看一眼韩知竹,又瞥一眼林青云,不犹豫地向琴台走去了。

    回去?回去岂不是正正好好顺了“情敌”的意了吗?林青云给他添堵,他会给林青云添砖加瓦?他程雁书看着像这么高风亮节的人么?

    程雁书昂然走上琴台,在韩知竹对面稳稳坐下了。

    林青云却依然不把自己当外人地也走上琴台,在韩知竹左手边坐下,向着韩知竹朗然一笑道:“韩公子一向超然物外,但近日一见,总觉得比起从前好像多了很多顾虑?我倒是想和韩公子好好聊聊这个,程公子既然不适,是否就让他歇息为好?毕竟提升修为总要循序渐进,不可揠苗助长呀。”

    揠苗助长?这林青云,这是明明白白开了嘲讽了?

    程雁书很不服气,抬手撸起袖子便要反驳。韩知竹却忽然道:“衣袖。”

    “什么?”程雁书和林青云同时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衣袖。”韩知竹看向程雁书卷起衣袖露出的手臂,森然道,“放下。”

    大师兄的语气很严肃。程雁书垂了眼:这是嫌弃他衣冠不肃整,不成体统?

    很好,又是配不上大师兄的一天。

    气闷地放下衣袖,看着因为他被韩知竹训诫而笑得好像更流畅了的林青云,他忍不住把手握成了拳。

    看程雁书放下衣袖,韩知竹方才微微颔首,却又抬起手压住了他握成拳的手背,淡然转向林青云道:“林公子,请回。”

    程雁书一愣。林青云也一愣。

    韩知竹又道:“我四师弟的确身体不适,我需助他琴修,外人不便在场。”

    外人。

    这个词让程雁书心里立刻舒坦了。

    韩知竹的手心贴着程雁书的手背,肌肤的触感带动了脉搏的加速跳动,他握成拳的手也慢慢放松了。

    “那这酒……”林青云抬手端起石桌上已经温好的酒壶,注满一杯,递到韩知竹面前,“精酿三年,只为等韩公子一尝。韩公子赏个脸,我便告辞。”

    他又注满一杯,递到程雁书面前:“既然程公子有缘在场,也请满饮此杯。”

    “他不喝酒。”韩知竹直接替程雁书答。

    他又看着面前那杯酒,却没有动,只道:“确是好酒,但我此刻琴修,不能饮酒。”

    林青云一饮而尽,然后站起身来:“今日本打算一醉方休,却竟然不能尽兴。但现下白大小姐刚刚脱险,诸人皆为封印之事烦心,确实不适合吟风弄月。韩公子,我们改日再约?”

    这人,明明是大师兄请他走的,他倒是给自己下得一手好台阶。程雁书看着林青云潇洒离去的背影发了呆,再一次明确感觉到,林青云,真的是一个极其不好应付的强劲情敌。

    韩知竹松开了覆住程雁书的手,却皱眉:“你没有沐浴净身吗?”

    “有啊。”程雁书立刻回答,“我把自己洗得可干净了!”

    “那为何中衣布满油渍?”

    低头看一眼外衫里透出的中衣,程雁书无奈苦笑:“晚膳时溅了些鸡汤。”

    韩知竹:“沐浴之后为何不换?”

    程雁书又无奈苦笑:“大师兄,我把中衣放在你的衣物里了。”

    这些日子出门,他和韩知竹总是惯性使然地同住一室,程雁书每每收拾两人行李时,便把自己和韩知竹的衣物混放在了一起。昨日一番扰攘,他拿衣服的时候心绪不宁,便忘了多拿一套中衣。今日沐浴之后方才发现。

    谁知道韩知竹如此一丝不苟,竟然连中衣上微小的油渍都看得清清楚楚呢?

    看着韩知竹不甚认同的模样,程雁书立刻乖乖表态:“我去换,马上换。”

    进了韩知竹的屋子,程雁书找到自己收拾的包袱,打开来,立刻找出了自己的中衣。

    他绕到屏风后面去换衣,韩知竹却也踱步进了屋内,在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喝着。

    程雁书边换衣,边状似闲聊道:“大师兄,你和那位林青云林公子,很谈得来?”

    “谈得来?”韩知竹把杯盏抵在唇边,却没喝,“不算。不过可以多谈谈。”

    可以多谈谈的意思是……“大师兄,你很欣赏他吗?”

    “欣赏?”韩知竹放下杯盏,道,“他学识广博,对魔魅之窟涉猎甚多。”

    “那……”程雁书系好中衣,拿起外衫,“欣赏到何种程度?”

    “何种程度?”韩知竹侧头,看屏风透出来的程雁书的侧影,“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程雁书穿上外衫,缓缓地系着腰带,斟酌着用词:“大师兄,你有想过和人相伴吗?”

    “相伴?”韩知竹收回了胶着在程雁书侧影的目光,又端起了杯盏,“没有。”

    程雁书已经换好了衣服,却站在原地,没有走出屏风。他深呼吸一口气,压住狂乱的心跳,又问:“你没有想过,与你朝朝暮暮,日日夜夜的道侣,会是什么样子吗?”

    “道侣?”韩知竹的语气里有很明显的落寞,“没有。”

    “是没有想过是什么样子的,还是没有想过具体的人?比如,林青云这样的?”

    “他?”韩知竹摇头,“怎么可能。”

    “那……白大小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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