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雨棍(2/2)
他翻开那张试卷,上头赫然印着“初三模拟试题”几个大字,是他初中时候的试卷了,不知怎么就胡乱夹到了这册试卷里,单印出来的作文答题纸也不翼而飞,只剩下试题和一张主观题答题纸。他放下手里的笔,看了眼旁边的符槐盈,他正专注地做阅读理解题,眉毛轻蹙。
“狗。”
第二天上学,校车上,他看到小狗坐在昨天的那个路边,歪起脑袋盯着他,脖子里的铃铛叮当当地晃,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哗啦啦淌了满脸。车缓缓开动,他举着那个破手机,挨个向围了一圈一脸紧张的老师,问:“这是不是你的狗?”
他把小狗洗干净,吹干,才发现原来是只眼睛圆溜溜的小白狗。他跟小狗玩了一晚上,听它脖子里的铃铛叮铃铃地响,玩到超过平时睡觉的点,小狗都眼皮打架,站不稳了,他还不想睡。他从客厅茶几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殷漫早已不用的旧手机,把小狗放在铺了一层浴巾的沙发上,给它拍了半个小时的照,抱着睡了一夜。
不过,符槐盈应该是真的觉得挺好吃的,一直在吃那条鱼。吃了一半,亓锐去翻面时,听到他问:“你不喜欢吃吗?”他就吃了刚开始的那一块,剩下全在吃别的菜。
那是他小学那一学年第一次给殷漫打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他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妈妈”,那边沉默不语,他问殷漫今天回不回家,又是一阵窒息的沉默,随后略带沙哑的冰冷声线从听筒里传出:
“你想变成什么。”他看着题目念了一遍。
符槐盈夹了块鱼肉,在亓锐的注视下送进嘴巴里,咽下去后看着亓锐,微笑说:“好吃。”亓锐自己吃了一小块,细细品尝后,总觉得好像是糖放多了,盖过了盐的味道。而盐的味道一淡,别的所有其他调料的味道都显得有些黯然失色。
“焦了。”符槐盈鼻子抽动一下,指着炒锅说道。亓锐正按照步骤榨香料,八角麻椒干辣椒在铺就一层油的锅里呲啦啦乱跳,一粒麻椒突然从锅里蹦出来,差点烫到他。他将盘子里的鱼倒进锅里,翻了两下,抬手用手背抹了把汗,让符槐盈继续念下一个步骤。
试卷翻过来,看到作文,他的记忆骤然苏醒——那篇语文老师花了一整节课评讲的作文。作文题目其实很简单:你想变什么。但很多人写成了“你想成为什么”,语文老师因此讲了一节课的审题,什么瞬间性什么长期性。审对题的,女生文艺风写的变成树,变成风,变成天空;男生应付的,写变成飞机,船只,钞票。
到他晚上再回去时,路边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了,连那滩水都蒸发掉了。
写着写着,亓锐忽然从一堆凌乱的纸张中瞥到一张格格不入的试卷。那张试卷的材质是灰色复印纸,纸质很差,一摸一手油墨,还散发着淡淡的、陈旧的霉味。
“明天回去。——不要给我打电话。”
“变成狗。”符槐盈看着亓锐,重复了一遍。亓锐笑了,问为什么,这个答案他是万万没想到。
解答完题,又被亓锐按在凳子上,说:“我刚买了一套新的语文卷子,你做做看。”
符槐盈走过去,蹲下来碰了碰它的脑袋,小狗紧闭着眼睛,身体发抖,像是冷极了。他用校服把小狗包起来,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贴在胸前,在它脑袋上用力哈气。
吃过饭收拾好后,符槐盈觉得自己该走了,被亓锐一把拉住,说:“先睡会儿,这会儿外面有太阳。”
即使做好了笔记,真到实践的时候还是手忙脚乱。
符槐盈刚写完阅读理解,把笔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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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亓锐现在看着那道题目,居然想不起来自己当时写的是什么。
嘟嘟嘟的盲音响起,符槐盈踮脚把电话挂回原位,抱着那只小狗,慢慢走回家了。
符槐盈语气忽然低落下去,说:“路边的小狗。”
“你养的吗?”亓锐在手机屏幕上摸了摸小狗的鼻子。
亓锐慢慢从上往下,重新浏览了一遍自己初中做过的试卷,只觉得那时候的字写得很认真,简化的瘦金体,每一笔都苍劲有力,字型美观。再对比刚刚在写的试卷,笔画勾连,棱角不分,实在是有些敷衍。
“嗯。你想变成什么?”亓锐一方面好奇符槐盈会怎么思考这个问题,一方面想试试他会不会跑题。
一顿饭做的着实不容易,两人坐在餐桌前时,都松了一口气。多亏了符槐盈的好鼻子,几个菜虽然卖相不怎么样,但既没焦也没糊,反而因为大料挨个放了一遍,闻起来很香。
殷漫讨厌任何宠物,讨厌它们的气味、毛发、叫声,所以他们家从没出现过一只宠物。那天,符槐盈在小区门口待到天黑,待到他自己都开始冷得颤抖。他看着那只小狗,抱起来又搁下,搁下又抱起来,最终,跑去了电话亭。
“……什么?”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风又把窗帘吹了起来,外层透明纱布低端坠着的珠子叮铃铃地磕在一起。亓锐戳了下符槐盈的胳膊,把试卷推给他看。
那时,外公站在书桌前,拿着细毛笔,沾上墨水,一个字能写上一整天。而他,似乎也真的很能沉下心来去做一件事。
“对海鱼有点过敏,你吃。——我觉得还有进步空间,下回再做一次。”
他上小学时有次放学回家,看到一只小黑狗在小区门口的路边,前天下了场雨,地上还没干,它浑身脏兮兮的,沾着泥点,趴在路边的一小涡积水里。
“我如果是它,一定能找到回家的路。”
符槐盈盯着那道题,想了有三分钟,最终嘴唇一碰,给出了答案:
符槐盈想了想,把手机打开给他看。他的手机壁纸是一只小白狗,镜头离得很近,几乎要抵到小狗湿润的鼻头上了,照片很模糊,像素也低,不像是现在的手机拍出来的。
亓锐看到他眼睛湿润,声音哽咽地回答自己那个“为什么”:
“你先吃。”亓锐拿着筷子,有点犹豫。
于是下午,微风从阳台吹进来,吹得客厅白色窗帘鼓胀飘动,两个人坐在铺满纸张的餐桌前,静静写试卷,一时只有沙沙的写字声。。阳光洒在客厅的沙发上,一厘厘往屋子里偏移。
睡醒刚起身,又被亓锐攥住手腕,说:“先别走,我有数学题要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