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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蓁晃了晃昏沉的头,还未瞧清跟前一切,身旁的一道人影扶住她,那人的脸慢慢的在穆蓁眼前放大,一双柳叶眉紧皱,面露焦急,“殿下?”

    阿锁?!

    穆蓁愣愣地看着她,脑海里的回忆跌至而来,恍若一个长长的噩梦,亡魂盅一旦入腹便是无力回天,穆蓁的眸子里慢慢地浮出了一抹伤痛,“他到底还是没放过你。”

    也对,他怎么可能放她回北凉。

    阿锁一死便没人知道她在南陈所受的一切,也没人知道她死了,等到南陈国力恢复,强盛到足以同北凉抗衡时,父皇和兄长才会得知她的死讯。

    当初她告诉阿锁南陈比北凉还好,后来那样,阿锁从未有过半句怨言,她却没能将她送回去。

    还让她陪了葬。

    一股力不从心的无奈化作悲凉从心底涌出,穆蓁喉咙一涩,“对......”

    话还未说完,突地被一道打砸之声打断,接着又是一声怒斥,“就让她跪!我北凉建国百年,朝政稳固,国强民富,用得着她去和亲......”

    那声音由远而近,渐渐地清晰,异常熟悉。

    这是哪儿?

    穆蓁艰难地抬起头,几声蝉鸣声从身后的槐树上传来,眼前的白玉台阶,朱漆圆柱,殿门前倚立的宫人......

    北凉?

    穆蓁尚未归魂的神智,一点一点地被拉了回来。

    怎会是父皇的晨曦殿?

    还未完全弄清楚是什么状况,又是一道女人的声音传来,“陛下息怒,公主自小性子单纯,难得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狗屁!”

    穆蓁心头一颤,怔在了那。

    父皇?

    耳畔阿锁又唤了她一声,“殿下。”

    殿下?

    自从到了南陈,她便让阿锁唤她为“娘娘”。

    穆蓁诧异地回头,这才发现阿锁身着北凉服饰。

    膝下传来的阵阵刺痛,似乎并不是梦。

    直到这时,穆蓁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头上烈日的灼热,没有死后无边的黑暗,没有作为鬼|怪的漂浮之感,跟前的一切都很真实。

    一种荒谬却又除此之外无法解释的可能浮出脑海,穆蓁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心跳一下快似一下,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她好像重生了。

    重回到了北凉。

    劫后余生的欣喜夹杂着从噩梦中逃脱出来庆幸和悲凉,万千情绪涌上心头,穆蓁唇角微颤,分不清是在哭还是在笑。

    从地上爬起来,穆蓁脚步踉跄地上了白玉台阶,身旁的阿锁吓了一跳,忙地跟上,“殿下......”

    北凉皇帝似是被适才王贵妃的那句话惹急了,“我北凉的江山莫非是靠重情重义得来?不过一个小小的南陈,萧誉登基了又如何?当年还不是我北凉的一个质子,她去干什么,给人当妾?再贵的妃子,那也是妾!出个门都得走偏门,难不成萧誉还能封她为皇后?”

    王贵妃的脸色瞬间煞白。

    陛下这话说的,不是掏她心窝子么,再贵的妃子也只是个妾,出门都得走偏门,不就是她?王贵妃一声哭了出来,“陛下......”

    皇帝自觉失言,心虚地瞥过去,“哎,朕又不是说你......”

    王贵妃哭的更厉害,“是,是臣妾不配......”

    场面正一发不可收拾之时,殿门口突地一阵动静,穆蓁甩开守门的宫人闯进来,满脸是泪已泣不成声,“父皇......”

    那模样似是从死人堆里刚爬出来,神情竟是悲恸之极。

    众人皆愣住。

    待皇帝回过神来,穆蓁已经扑进了他怀里,“父皇......”

    沉痛的哭声,压过了一切。

    王贵妃愣愣地看着她,一时忘记了落泪。

    开窍了?

    她早就劝过,要想去南陈,只那般跪着怕是不行,得对陛下软语相磨哭闹几回,说不定陛下就心软了,可她就是不听,非要讲那什子骨气。

    说什么,血可流,泪不可流。

    好笑。

    王贵妃视线一扫,轻轻地瞥过,倒是不知她是如何开的窍。

    皇帝被穆蓁扑了个措手不及,一时有些恍惚,自打她懂事后,还从未如此亲近过他,这一阵哭声,哭得皇帝的心肝子都跟着一起疼了,可一想起,她今日是为何而来,又硬下心肠,“哭也没用,朕说过,那萧誉心思极深,当年他能从我北凉逃出去,弑兄篡位而上,就足以可见其日后的野心和手段,你就听父皇这一回,我北凉好男儿无数,你想要什么样的,父皇都给你找......”

    穆蓁的神智终于被拉回到了跟前这个世界,刚转过头来,王贵妃及时同她递了个眼色。

    脑海中的记忆慢慢地与跟前的情景相照。

    便也知道了,今日该是她离开北凉的日子。

    为了让父皇同意她去南陈,她听了王贵妃的提议两国和亲,为此她跪在晨曦殿门口,跪到晕厥也没等到父皇同意,夜里醒来,一狠心,便带着阿锁,两人偷偷离开了北凉,连夜赶去了南陈。

    自此,她再也没见到父皇,也没给他稍过一封信。

    起初是为了赌气,后来大抵是没脸。

    如今梦境里曾一度虚无的怀抱,终于有了温度,穆蓁紧紧地抱着皇帝哽塞地应道,“好。”

    皇帝准备了一大堆的劝说之辞,一瞬戛然而止,良久才狐疑地问她,“你说什么?”

    穆蓁从他怀里起来,看着跟前这张阔别了三年之久的脸,红着眼圈道,“以后我哪儿也不去,就在北凉陪着父皇和兄长。”

    大殿内一阵安静。

    王贵妃最先反应过来,“公主......”

    皇帝出声打断了她,欣喜地道,“好啊,想通了就好,你告诉父皇,想要什么样的儿郎,明儿朕就给你寻来。”

    王贵妃的嘴角颤了颤,挤出一抹笑来,“公主倒是突然就想明白了......”

    皇帝生怕她后悔一般,赶紧道,“跪了这半天定也累了,先回去歇息。”

    “好。”见穆蓁点头,皇帝又不忍心,伸手抹去了她脸上的泪痕,声音柔和了下来,“父皇也并非是故意要为难你,那南陈......”眼见穆蓁眼里的泪又往外冒,皇帝再也不敢多说一声。

    重生回来后的悲喜冲击,再加上在太阳底下跪了那半天,穆蓁的身子终是受不住,还未走出大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待醒来,天色已经擦黑。

    穆蓁偏过头,门前一道月形的镂空雕花门障,千颗朱红宝石穿成的珠帘在灯火下,碎碎的发出叮铃之声。

    这是她在北凉的宫殿,长宁殿。

    不是梦,她真的回来了。

    穆蓁坐了一阵,稳了稳思绪。

    慢慢地让自己平静下来,去接受眼前所发生的一切,至于接下来的路如何走,她没有去想,在经历了那场噩梦之后,如今看什么都是希望。

    阿锁端着碗掀帘进来,见穆蓁醒了,赶紧放下上前来扶,“殿下醒了?太医说殿下今日跪的太久了,中了热暑才晕了过去,奴婢让人熬了甜汤,殿下起来先喝一些。”

    穆蓁接过碗,喝了小半,问起了北凉太子,“兄长的身子如何了?”

    兄长的身子骨是娘胎里落下的病,虽无大碍,这辈子却也上不了马背,也不知她去南陈的那三年,他怎么样了,她那一走,几乎是断绝了同北凉所有的联系。

    阿锁一笑,“太子殿下好着呢,适才还来过一回,见公主未醒,坐了一阵又走了。”

    穆蓁一愣,似是想起了什么,搁下碗便往外走。

    阿锁紧紧跟上,“殿下要去哪儿?”

    “城门。”

    前世她装了一日病,偷溜出宫,本以为骗过了父皇和兄长,谁知一到城门,就见兄长早已候在了那。

    那日兄长并没有抓她回去,而是给了她一袋盘缠告诉她,“兄长知道拦不住你,等什么时候成了南陈皇后,兄长再替你补上那份嫁妆,要当不上皇后,就趁早回来。”

    可惜,在南陈的三年,她只记住了前面那句,却忘了最后一句,待想起来时,一切都已来不及了。

    最后她能落到那般下场,大抵也是因为她有一颗想当皇后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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