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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
    贺峤嘴唇张开,然而却忽然失声。
    是啊,谁?
    所谓无条件的爱,除了父母大概也再无其他人。贺峤自己不缺爱,从小有父母、祖父母爱他,毫无保留,所以他爱别人也是如此。他对方邵扬曾经算得上无条件爱过,但现在呢?
    方邵扬见贺峤沉默,转身深深地趴到窗口上,大半身体完全地探出去。
    “下午爸爸来过了,他让我放过段姨,他说她病了,脑子不清楚,让我放过她……”
    贺峤站在方邵扬的阴影里。
    从身后看,他的头垂得很低,每说一句话肩膀跟后背都在微微颤抖,烟灰也跟着从指间抖落。贺峤忽然有点害怕,伸手想把他从窗口拉回来,可还没碰到他就听到了压抑的哭声。
    方邵扬几乎不哭的,但在贺峤面前他总能轻易哭出来。贺峤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情感宣泄口,是他可以完全信任、不必费心算计的特殊存在。他埋着头,外面的冷风从他身体跟上衣的空隙间贯穿过去,低沉又克制的呜咽像是撕碎了肺叶才发出来的。
    贺峤指尖生疼。
    看着方邵扬身体又往外一探,他心都悬到嗓子眼,差点直接喊出来。谁知方邵扬却扶着铝架窗框艰难地直起身来,扭头视线模糊地看着他:“如果我不放过她,你会怎么想我?”
    烟已经烧到他的手了,他浑然不觉。贺峤上前抢下来扔掉,抓起他的手说:“我看看。”
    方邵扬蓦地抽出来:“说啊!你会怎么想我?你是不是又会觉得我该死,我是个人渣,做事赶尽杀绝不给别人留活路?”
    这样大声的怒吼直接把护士招来了,护士小心翼翼地推开门问出了什么事,贺峤说:“没什么,他身体不舒服乱发脾气。”
    方邵扬转身踹倒旁边的衣帽架,胸膛剧烈起伏。
    等护士关紧门,房间里重新沉寂下来。贺峤把架子扶起,指腹摸到松木木料上的毛刺,感觉就像是方邵扬周身的锋芒。他深吸一口气:“我在你心里是那么不辨是非的人吗?”
    方邵扬不回答。
    贺峤看着他:“有时候你是不太好,就像现在这样,喜欢在最亲近的人面前发脾气,越对你好你越觉得把对方拿住了,一味地索取,不懂得付出。但我从来没觉得你是个人渣,更没有觉得你该死。在这件事上你是受害者,没有人有资格要求你宽恕,因为只有你自己知道自己有多疼。”
    方邵扬僵硬地站在那听完这些,整个人犹如跳进一桶冰水中,身上的火瞬间就熄了。
    贺峤说完攥紧拳给自己鼓劲,走过去把他强行拽到床边坐下,逼他把衬衫扣子解开几颗,“我看看你的伤。”
    方邵扬又忽然变得很听话。
    他两腿分开,两只手按在膝盖上,微抬下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贺峤。贺峤站在他双腿之间,腰弯下去,在床头灯的照明下查看他肩头那片乌青。
    “你爸打的?”
    他点点头,很像机器人。
    贺峤用指腹轻轻触碰乌青,始终垂着眸:“打你你不会躲吗?前天还站都站不稳,他是你爸也不能这样,下次——”
    剩下的话被堵在嘴里。
    方邵扬偏头吻他,时间很短,但吻得很重,满嘴烟味。吻完又蓦地离开,两只眼睛长在他脸上一样,盯着他的反应。
    贺峤脑中空白了一秒,直到两人嘴唇分开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心脏不受控制地猛烈跳动。反应过来以后他猛地把方邵扬一推,身体向后退了一小步。
    方邵扬倒在床上,低声闷哼。
    贺峤唯恐自己下手太重了,滞了片刻后走过去俯身想看看他怎么样,结果被一只手狠狠一拽——
    两具久未亲近的身体再次靠近,连呼吸都迫不及待地纠缠在一起。昏暗的光线中方邵扬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距离近到鼻息打在脸上。
    “跟戎跃分手,跟我在一起。”
    贺峤双手撑床的姿势很难受,身体没有一个着力点,全靠方邵扬双臂牢牢地锁着他。
    “你一天不跟他分手我就等一天,一年不跟他分手我就等一年。我不结婚,不要小孩,跟你耗一辈子。”语气中带着决绝。
    贺峤别开脸,但方邵扬的目光使他觉得无所遁形,“我认真的。”
    对面有小孩在玩手电筒,玻璃上有束光倏地闪过,反复几次,像失序的心跳。不管贺峤怎么逃方邵扬总有办法找到他的眼睛,压力铺天盖地而来。
    贺峤扭头回避:“要是我不愿意呢?”
    方邵扬大概压根儿没考虑过这种可能性,顿了一下,咬牙切齿地道:“不行。”
    贺峤抿唇。
    “你必须跟我在一起,我受不了你跟别人好,一想到别人亲你抱你我杀人的心都有了。那次要不是看见你们在车里我也——”他嗓音一顿,抽了自己一耳光,“我也不至于伤害你。”
    贺峤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酸甜苦辣,样样都有,样样都尝到一点,舌尖微微发涩。他从床上挣扎着坐起来,坐了足有三四分钟才说:“过去的事不想了。”
    方邵扬问:“所以你是同意了?”
    贺峤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你没必要跟一个毫无新鲜感的人在一起。也许明天一觉睡醒你就会后悔,你会发现自己有很多比我更好的选择。”
    方邵扬急了:“试试也不行?”
    “当然不行。”他心口发紧,“跟别人我可以试试,跟你,我做不到。对我来说你跟别人是不同的,我在你身上倾注太多感情了,再分开一次说实话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这些是他的肺腑之言,是放下架子、面子之后最真实平和的话。他希望方邵扬能够明白,再度得到又再度失去,等待他的将会是扒皮抽筋的痛苦,他玩不起。
    “如果你只是想要一个家人,我愿意当这个人。你需要的时候我可以帮你,可以以家人的身份毫无保留地支持你。可是如果你说要再跟我在一起试试,抱歉邵扬,我真的做不到。”
    贺峤的声音越说越轻,到最后就像是自言自语。方邵扬红着眼,头低下去,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半晌无言。
    贺峤起身去把窗户通通打开换气,又把刚才争吵中碰倒的那些东西归置清楚,然后走到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再回到房间,方邵扬已经躺下了,头朝窗外,背朝门口,床头柜上多了一盒烟、一个打火机。
    贺峤以为他睡了,做了个深呼吸,决定离开。手刚碰到床头的睡眠灯开关,忽然听到干哑的嗓音:“你对我没信心。”
    贺峤顿住手。
    柔和的灯光洒在方邵扬的短发间,让他看起来少了平时的那层凶悍。他后背两块肩胛骨突兀地耸着,背肌中央有一道流畅的线条,想必是在攥拳头。
    “你不信任我对你的感情,所以才会犹豫。”
    “方邵扬......”
    “不用解释,我明白。”他的背更驼了,“你觉得我还没定性,也许今天爱你明天就爱别人了,玩腻了就会把你一脚踢开。”
    贺峤语塞。
    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方邵扬把头埋进枕头里,咬紧牙关,声音嘶哑:“其实你不知道,我这辈子就爱过你一个人。”
    贺峤怔在原地。
    “我犯过错,我认。可我已经在改了,我可以尽一切努力补偿你,为什么你要因为没发生的事定我的罪?”他哽咽了一下,“还是说这些是你拒绝我的借口,你就是爱上他了,不愿意跟他分开。”
    “不是的。”这三个字几乎是脱口而出。
    当然不是的。
    “跟他没关系,完全是我们俩之间的事,是我自己没有想清楚。”
    他声音极轻,像浮在空中的一缕烟,可方邵扬还是听到了。方邵扬脖子动了动:“我可以等。”
    不管是一天、一年还是十年,他可以等。
    贺峤鼻根发酸,低头用一张纸巾慢慢擦拭指缝的水:“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你能留下来陪我一晚吗?”背影格外落寞固执。
    “明天还要上班。”
    方邵扬不说话了,翻身紧紧捂着肩膀,身体颤抖着蜷缩在一起。贺峤根本就走不动,脚像是长在地板上的。
    时间静默地淌过,病房里呼吸很低。
    “我——”
    “你能过来抱抱我吗?”
    贺峤刚想说自己走了,没来得及出口的话就被沉闷的嗓音给堵了回去。方邵扬说:“就抱一会儿,我肩膀疼。”
    贺峤不由自主地走过去,一个小小的俯身动作就让方邵扬抓住了机会,霍地将他拉进怀里,虾米一样从背后紧紧抱住他。
    “方邵扬你规矩一点,你放开我。”贺峤反应过来就开始挣扎,可颈后的皮肤被他下巴上的胡子反复扎蹭,腰也被他顶着,手脚一点劲也使不上。
    方邵扬受伤的肩死死揽紧,无论他怎么犟都半点不松,“我就抱一会儿,让我抱一会儿行吗?”说完还把贺峤的嘴也捂上,虎口摁进去,夹在他上下牙齿之间,“你生气就咬我吧,多疼我都能忍。”
    贺峤真的重重咬下去,他真的就一声不吭地扛着,身体越抱越紧。时间长了贺峤后背出了满满一层汗,虚脱一样歇在他怀里,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想不出有效的办法来对付他。
    方邵扬见他不动了,从后面抿了下他的耳垂,喉结缓慢地滚动,嗓音里多了种破釜沉舟的意味:“他对你多好我都能做到,他给你什么我也能给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行吗,我想证明给你看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
    贺峤撇开头哑声质问:“你哪变了,真的变了会把我摁在这儿不让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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