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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正月十五的上元佳节是大靖最重要的一个节日, 这一天,长安的宵禁解除,各个坊市大开, 东市西市这两个最大的人员聚集地, 昼夜歌舞不歇,无论是寻常百姓还是达官贵胄都可上街游玩, 赏花灯、观杂耍,跳大神......热闹非凡。
因着东市离皇帝居住的太极宫较近,为了图方便, 今年宫中便安排皇帝和一众皇亲国戚、官员在东市的最高楼——望月楼与百姓同乐。
临近傍晚, 仆从仔仔细细将吕家门前的雪又扫了一遍, 一粒雪花都不剩,又铺上厚厚的毡毯, 一路从闻灵的住处铺到大门外。
满府的奴仆齐齐禁声,一丝响动也无。
闻灵穿了一身厚厚的夹层小袄,外罩大氅,发髻梳成堕马髻,簪一朵丝绒牡丹花, 静坐在矮凳上,看着叫人移不开眼去。
“还记得吗?你从前,最喜欢这样打扮。”
吕让伸出一只手抚上闻灵的肩头,对着镜中的她开口。
他在这里追惜往日, 闻灵却没给他想要的回应,看了看天气, 只道:“时辰不早了,五郎,还是早些出发为好。”
吕让的眸子迅速地暗下去, 一只手从后面箍住她的脸颊,道:“回答我,灵娘。”
闻灵的两颊隐隐有些发疼,抬眸在镜中与他回望,不消一刻,便瓮声道:“记得的。”
吕让镜中的脸这才高兴起来,松开手,拍拍她的脸颊,道:“这样才对。”
闻灵只觉得一股浓烈的厌恶之情从心里生出来,随着血流流向身体的每一片肌肤,她想打开身边这个装腔作势的男人的手,然后狠狠痛骂他一场,这个想法在她心里憋了整整两辈子!
可是......最终她还是什么都没做。
如今还不是时候。
吕让抱着闻灵大摇大摆地出门,将她放上马车,又派两名婢女进车厢‘照顾’她,自己蹬上马鞍,在近百名豪奴健仆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向东市进发。
路上,闻灵想掀开车帘透透气,被随行的婢女阻止:“娘子,外头冷,您身子弱,别让寒气伤着了您。”
闻灵的手一顿,手指忍不住按在车窗上,指尖泛白。
看来就算出来了,吕让也不允许她有任何与旁人接触的可能。
她若无其事地收回手,道:“知道了。”
不了片刻,马车拐弯,车帘掀起一条小缝,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映入眼帘,闻灵在那两名婢女注意到之前,率先将视线收了回来。
马......铭?
那个曾经想要杀自己向吕让邀功的家将?华宣说的那个人是不是他?
若是的话,他要那份长安城的布防图做什么?莫非......
闻灵忽然想到什么,心头一震,与此同时,马车外响起一阵响声,随后吕让的面孔便出现在视线里。
闻灵稳住心神,不叫自己的心思显露在脸上,冲面前的男人笑了一下,问:“怎么了?”
吕让的目光在她脸上转了片刻,未几,向她伸出手来:“到了。”
虽然时辰还没到,但东市的街道上已经挤满了人群,而望月楼因为是御用之所,所以楼前站了近百名皇家禁军维持秩序,将围观的百姓挡在楼外。
当吕让抱着闻灵出来的那一刹那,人群中发生了不小的骚动,一半是因为她的美貌,而另一半则是被吕让抱她这个动作惊的。
堂堂国家一品大员,连圣人都要礼让三分的吕将军,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行径,实在令人大跌眼镜。
更何况,这些年百姓的日子并不好过,都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有时候甚至连饭都吃不饱,如今见着他们一行人所穿所戴如此奢华,心底里自然生出不少怨气来。
吕让和闻灵没进楼之前他们不敢吭声,待他们进了楼,不见了身影,有几个胆大的便高声议论起来:
“那女人不是死了吗?怎么又出现了?”
“谁知道呢?说不定啊是有九条命的狐狸精,丢了一条命,还有八条呢。”
“吕将军就算了,她也能穿得那么好,被人当成娘娘一样伺候,果然美色能换来一切啊,哪像咱们?吃糠咽菜,朝廷完全不管的。”
“哎......红颜祸水呀......”
望月楼早来了许多官眷,有几个在栏杆上听到几句,纷纷捂嘴轻笑,暗自嘲笑闻灵果然上不得台面,就算吕将军给她那么大的抬举,仍旧不招人待见。
几人正笑着,看见吕让带着闻灵过来,纷纷禁了声,恭恭敬敬行礼。
闻灵被放在早摆放好的座椅上,面色如常,好似并没听见她们的嘲弄,微微颔首。
见她这幅不冷不热的模样,女眷们也不好在说什么,有两个八面玲珑的出来解围,气氛倒也融洽。
不多功夫,皇帝与几位妃子的仪仗过来,吕让嘱咐了两句便下楼去接。
他方一走,一位女眷便道:“吕将军当真宠着娘子,离开这么一小会儿就不放心,真叫人羡慕,不过......”
她扫了一眼闻灵的腿道:“一会儿圣人过来,娘子一直坐着总不合适吧?”
闻灵并不打算跟这些人浪费时间耍嘴皮子,这里人多眼杂,不好说话,恰巧瞧见不远处一角有两个叶家婢女打扮的人在说话,略一思索,对身后人道:“抬我到偏殿去。”
之后吩咐他们再去给自己倒茶,如此一来,她身边很快空无一人。
隔着一道墙,那两个婢女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
“姐姐,你说大人的身子撑得住吗?”
“撑不住也要撑,有圣人在,大人说什么也不能殿前失仪,过了上元节,国公的丧礼就得准备起来,小娘子走后大人的身子就不好了,如今还要操劳这些事情,可真是......”
“娘子?”闻灵眼前出现一盏茶杯,她愣愣地望过去,只见是方才打发去给自己倒茶的婢女。
外间人声鼎沸,山呼万岁的声音此起彼伏,闻灵却仿佛听不见一般,神色呆愣,脑海中只有方才那两个人的对话。
他们说......谁死了?不,一定不是叶荣舟,他前世活得好好的,不可能是他,一定不是......
她不能中了吕让的圈套,她要镇定,不能慌乱。
可是即便知道这很有可能是假的,她的心中还是忍不住涌现一股酸涩,这股酸涩来势汹汹,直往她骨头缝里钻。
她暗暗心惊,在什么时候,他在她心中已经如此重要?
她不敢叫人看出异常,接了茶盏放在一边,跟着人群跪下,山呼万岁。
吕让跟着圣人过来,招呼婢女将她搀到身边,拉着她的手问:“怎么手这样凉?”
他的目光仿佛一片幽静的湖水,深不见底,叫人看不分明。
闻灵攥紧手心:“冬日严寒,没什么的。”
吕让看她一眼,笑起来:“看半个时辰咱们便回去。”
一般上元节上的热闹会持续一整夜,而皇帝不走,他们这些臣子是不能离去的,可是听他这样说,并没人敢有异议,就连皇帝也不过撇撇嘴,转身揽着自己的两个妃子去瞧热闹去了。
有一个白胡子臣子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似是有些急躁,几次三番对皇帝提起各地河南的灾情,被他一脚踹翻,“大过节的,提什么不吉利的事儿,叶荣舟都死在那儿了,你还想叫朕如何?派你这个快入土的去不成?”
吕让有意无意地观察闻灵的神色,见她面色如常,问道:“你不高兴吗?”
“什么?”
“叶荣舟死了。”
闻灵扶住栏杆,瞧向楼下的花灯,五光十色,只觉得分外晃眼,“自然高兴。”
吕让笑起来,转头去劝皇帝息怒。
有身穿锦缎华服的舞女登上灯树下献舞,动作之间,手脚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赢得阵阵喝彩。
灯树的左侧有轻微的骚动,闻灵站在楼上看得清楚,顺着人流望去,发现一个手持令牌的人正拼命穿越人群,向望月楼而来,因为距离较远,环境又嘈杂,楼下的禁军尚未发觉。
不知为何,闻灵的心却一点点地快速跳动起来,她只觉这个人会为她带来自己一直期盼的消息。
过了足有一刻钟,那人才终于穿越人群,来到望月楼下,只见他身披铠甲,手持黄色小旗,分明是军中传令官的打扮。
闻灵的心跳得越来越快,她如今可以确定,叶荣舟确实还活着,某些人怕是要失望了。
她扭头去瞧不远处的吕让,只见他满面春风,正同皇帝和同僚有说有笑,瞧着再得意不过。
她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栏杆,眼中慢慢涌现出一股强烈的嘲讽之意。
该来的,总会来。
众人正在有说有笑地瞧天上盛放的烟花,那名传令官口中喊着‘急报’气喘吁吁地爬上楼来,跑到皇帝跟前扑通一声跪下。
“急报!圣上!河南知府李年庆八百里加急启奏圣上,河南有人举兵谋反,已于两日前占领洛阳!请求朝廷派兵支援!”
犹如一个惊雷在空中炸响,方才还热闹的望月楼此刻却静得出奇。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好些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到意识到那传令官说了什么,众人才渐渐害怕起来。
有人叛乱,还占领了洛阳,那可是大靖的东都啊,洛阳没了,长安怕是也岌岌可危,而且没有人比他们这些人更清楚,如今的大靖已是强弩之末,手上的兵力全都用来镇守长安,哪里还有多余的兵派出去平乱?
原先那个白胡子老臣扑通一声跪下,痛哭流涕起来:“天不佑大靖啊——!”
本来大靖就已经岌岌可危,只差压倒它的最后一根稻草,如今,那根稻草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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