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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浥根本不是来上厕所的,他甚至没有进厕所应付一下就直接从姜颂卧室出去了。
姜颂怕他回去之后还没睡实,咬着牙在床上又挺了一会儿尸,右半边身体疼得几乎没知觉了。
他右手吃不上力,睡衣也脱不下来,只能从柜子里找了件长大衣囫囵披上。
呲牙咧嘴地把衣服穿个差不多,姜颂蹑手蹑脚地走出卧室,又摸着黑把钱包塞到大衣里。
他夜视力接近于没有,黑灯瞎火地差一点就踩到了在门厅里坐着的顾长浥。
“你有病啊顾长浥!”姜颂一蹦三尺高,“你大晚上的不睡觉在这儿熬什么鹰呢?”
“你呢?”顾长浥根本不吃他这套,“如果我搬进来你半夜就要偷偷出去,那我搬进来的意义何在?”
他在黑暗中灼灼地蹬视着姜颂,“姜先生,我们既然约法三章,你就要遵守。”
“小兔崽子给老子让开!”姜颂疼得脑子发木,一时失策用受伤的右手搡了顾长浥。
就他那一点力气,顾长浥根本纹丝不动。
但他没忍住痛哼了一声,“嗯……”
屋子里的灯一下就亮了。
顾长浥看他衣服穿得过于怪异,似乎终于察觉出他是真的不对劲了,“你手怎么了?”
姜颂满头的汗,有些说不出话来。
脑子稍微迷糊了一下,姜颂打了个晃。
顾长浥立刻把他撑住了,声音阴沉得可怕,“姜颂?”
“去医院。”姜颂感觉到身体腾空了,低声说:“别抱别抱,自己能走。”
“你不听我的,就把钱还给我。”顾长浥不光长得高,身形也比他宽阔,用毯子把他裹起来抱着轻而易举。
“……”姜颂简直觉得自己授人以柄,现在不管什么事儿,顾长浥都能使用这个万用句型。
这个时间段,到了医院里医生护士都是老相识。
姜颂打了止痛针有点困,坐在等候区等拍的片子出结果。
顾长浥也不坐,沉默了一会儿问姜颂:“是我伤的吗?”
“不是啊,我在厕所里碰了一下,你哪有那么大劲儿?”姜颂拍拍自己旁边的椅子,“坐下。”
顾长浥没动。
“我困,你坐下,让我靠一会儿。”姜颂好声好气地跟他说。
顾长浥冷哼一声,“姜先生以为我们是哪种关系?”
“嘶——”姜颂捧着手皱了皱眉。
“护士,”顾长浥把路过的小护士喊过来,“他打了镇痛,为什么还是很疼?”
护士把姜颂的病历拿过来翻了翻,“哦,他之前的麻醉剂使用史比较多,可能会出现耐受现象的。”
“麻醉史,耐受?”顾长浥面无表情地重复。
他的神情里半点心疼都没有,护士以为他只是没明白,翻到病历前半本,“喏,这个GA就是全麻的意思,你看嘛,这一年他有七次全麻。”
顾长浥既没有在看护士,也没有在看病历,而是非常冷漠地低头看着姜颂,“全麻,一年,七次?”
“有吗?”姜颂硬着头皮把自己的病历拿回来,“那都多长时间之前的事儿了?我自己都没印象了。”
小护士挺热心的,“我帮你看看,这不是有写嘛?全身多处粉s……”
“好的谢谢!”姜颂打起精神来强行打断了小姑娘的热心帮助,“我看那边输液的病人好像需要拔针了。”
他随口一说,跟着小护士的目光一起看过去,那边居然也是熟人,是上次在姜颂旁边输液的俩哥们。
那俩人不知道在那边看多久了,看见姜颂也认出他们了,还不尴不尬地挥了挥手。
怎么大半夜的能碰上这么多事儿?
姜颂艰难地扯出一个笑脸,希望自己在顾长浥身边不要显得那么狼狈。
不然明天八卦小报又要有他姜颂的一席之地。
“全身多处粉……”顾长浥平静地看着姜颂,“全身多处粉什么呢?”
“唔,全身多处粉尘过敏,就是一种荨麻疹。”姜颂脸不红心不跳,头皮发麻。
幸好这时候放射室通知他们片子出来了,姜颂赶紧站起来,“走,我们看完赶紧回家。”
看片子的时候,姜颂从来没有这么庆幸过自己的右手腕子之前从未受过伤,除了一条几乎看不出来的细小裂痕外堪称完美。
“腕骨骨裂,不严重,但是这两个月要静养,饮食清淡。”医生在电脑上打了几行字,“到第二诊疗室包石膏吧。”
姜颂都站起来了,又听见顾长浥问医生,“这种伤是怎么导致的,会是因为用力过度捏的吗?”
医生看他的表情有些莫名其妙,“那怎么会?这种骨裂一般都是跌到后手掌受力导致的。”
顾长浥八风不动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但又很快恢复了,“好。”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姜颂困得不行了,还得防备着顾长浥抽冷子,迷迷糊糊地在他后背上拍,“真不是你捏的,而且很快就好了,嗯?”
“我没觉得是我捏的,”顾长浥别着脸看车窗外,声音中不带一丝情感,“姜先生的伤好不好,和我也没关系。”
姜颂没睡够,还疼了一身汗,实在是一点精神打不起来,舌头已经脱离脑子指挥了,“对对,和你没关系,不怪你。”
“不怪你。”
多年前姜颂从短暂的昏迷中醒来,反复跟少年顾长浥重复这句话。
事情的起因大概是姜颂到国外出了一个短差,阴差阳错地没赶上返京的飞机,只好向后延了一班,还要绕点路中转。
结果原本的那一趟飞机途中赶上了恶劣天气,在中途迫降后短暂失联了。
好巧不巧的,前一班飞机迫降的时候姜颂这边也刚好登机,完全没有得到任何消息,中转的时候紧赶慢赶的,也没有特地和国内联系。
于是就出了一个时间差。
国内得到前一班飞机失事的错误消息的时候,姜颂真正乘坐的飞机还在天上。
姜颂从航站楼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他一下就看见了跪在接站台上的顾长浥。
那双原本是金色的眼睛就跟疯了一样,猩红猩红的。
当时姜颂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回事,拖着行李就朝他跑,“长浥,怎么了?”
顾长浥盯着他跑过来,目光里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像是极力在区分梦境和现实。
直到姜颂快跑到身边,他才耷拉着肩膀,从地上站起来,非常简短地说:“没事儿就好。”
姜颂摸不着头脑,还揉他的头发,“想我没有?”
顾长浥温声回答:“想。”
“你不一直想要科比的签名球鞋吗?我给你签回来了。”姜颂很骄傲地拍拍行李箱。
“嗯,好。”顾长浥头也不抬地答应他。
“怎么了呀?刚才为什么在那跪着,你眼睛怎么了?”姜颂扒拉小孩脑袋,“怎么了呢?哭来着?想我想的?”
顾长浥把他的手躲开了,“你不是说坐昨天下午那班飞机吗?”
“啊我没赶上那个,我起晚了。”姜颂挠挠头,又献宝似的给他掏巧克力糖,“你喜欢的手工纯黑巧克力,要果仁碎不要葡萄干,我没买错吧?”
“你没赶上飞机,不能打电话给我说一声吗?”顾长浥还是不抬头,盯着自己的手指。
“对不起对不起,时间太赶了,我中间正好想去给你买这个,”他指了指巧克力,“我当时出了一趟中转的那个机场,差点后面这半截又没赶上。”
顾长浥把巧克力推开,声音异常的沉静,“你觉得我在意巧克力吗?”
姜颂本来就累了,又有点下不来台,也不太高兴了,“什么意思顾长浥?我这巴巴地哄你这个小崽子还哄出不是来了?”
“没有。”那是顾长浥那天白天说的最后一句话。
姜颂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累得够呛,平白又挨了小崽子一通脸色,回家饭都没吃,直接洗了个澡就躺床上了。
身体累得要死要活,脑子还在倒时差。
他在手机上看到了澄清航班失事的新闻,回想起顾长浥的表现心里又酸又疼,感觉自己是理亏了。
姜颂还在琢磨明天怎么跟他道歉,一双手就扼在了他颈间。
喉咙的压迫感让他立刻本能地挣扎,却已经失了先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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